闽南的夏天,是一个百感交集的季节。现在已经搬离了村子,在市区上班的年轻白领们并没有感觉到夏天和其他季节有什么不同。办公室窗户一直关着,24度开着空调,奶茶和窗户玻璃上都贴着淡淡的雾珠。
只有老一辈的人才关心天气。他们仍然坚持每天七点半打开手机就能看到天气预报的时候看天气预报。这个习惯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老人的身体记忆里。在镇上没几个人有电视的日子里,他们靠无线电和沿海人的直觉出海,在躁动不安的风暴中撒网。
在福建省泉州市泉港区的一个小镇上,有一家连锁超市,一家杂货店,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西边是山坡和森林。镇中心是建在荷花池旁的文化宫,再往北,是在老中学基础上改建的中小企业办公园区。
除了以上这些地方,镇上其他老房子都没有装空调,老人们经常坐在榕树下用蒲扇纳凉。这个地区有许多榕树。然而,仅仅一瞬间,天空就会乌云密布,菩提般大小的雨滴猛烈落下,砸碎芒果和枇杷。
大雨是这个城镇的背景。
天晴他一生中有过无数次非常重要的暴雨天,第一次是在他出生的时候。我妈难产,镇上的医院没有条件解决,我爸就骑着摩托车送我妈去市里的医院。那是凌晨两点,当天晴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窗外的雷声和暴雨同时落在了地上。
后来,他在一个暴风雨的日子里遇到了台风。树都被吹倒了,车被淹了,地下室像个游泳池。他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看了奥运会的直播,抱着纸笔去文化宫看完了小组的手抄报,却发现同组没有一个人来赴约。他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通过了中考和高考。
有时候,天晴觉得他的名字真的很奇妙。据说起名字的时候,爸爸妈妈只能想到虎娃之类的外号,而奶奶则看了一眼窗外的雾霾和雨水,然后闭上眼睛,向某个神祈祷。
“你的孙子,应该叫天晴。雨后天晴,我有福了。”
阴影里,红光闪闪,一个声音这么说。据说是一个狮吼神,身似龙蛇,六对翅膀。也许是传说中的天使。
后来,他的名字就定下来了。这是一个老人最喜欢的故事,因为它表明他的孙子是一个受上帝启示的有福之人,他一定会有所作为。
天晴我确实按照老人的期望度过了人生的前二十二年。然而到了第二十三年,他又回到了镇上,继续住在老房子里。
周六,像往常一样,早上七点不安分的热浪就在空气中蔓延,凉爽的夜晚很快被夏日的efreet吞噬。又是一个艳阳天,蝉也不能让人安睡。
《我的早晨之梦》讲的是海边一家剧院的戏剧表演,演员们拿着剑大声唱歌。梦结束了,天晴就起来了。我穿上运动服,去公园慢跑了半个小时。在楼下的早餐摊买了两袋豆浆、馒头、茶叶蛋和烧草,大汗淋漓地回家洗澡。
在这里,即使是周末,也没有人会像城市里的上班族一样睡到中午。九点已经是很晚的时间了。同样,夜灯十点以后也不会亮。
九点半睡觉,六点半起床。这是东南部一个小镇的一天。
“哈——”
当他走回客厅时,门铃响了。开门后,一个女孩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她穿着小火龙的睡衣,长长的黑发凌乱地垂在胸前两侧,眼睛朦胧得像梦游一样。
“现在是七点五十。吃早饭。”天晴警告。
“我知道,我知道——哈——”女孩接连打了个哈欠。她叫戴云,是和他一起出差的同事。这段时间,她是住在隔壁邻居家。
这是他们两个来到镇上的第七天。看来她还是不习惯城市的悠闲——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生活的单调。
天晴坐在客厅餐桌边,吃完茶叶蛋。翻开日记本,翻开第七页,标注“9月30日”的时间。这是一本公元6世纪用罗马羽毛笔写的黑色日记本。
东南沿海小城夏末,高温让纸张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这个时间没有特别的意义,但是代表了一个故事的前奏:
从今天开始,他们将以福建省的千年老港泉州为起点,巡游中国。
饭后,戴云回去换了一身清爽的白t恤搭配牛仔裤,看起来精神抖擞——至少眼睛是睁着的。
“天气很好。”
“至少在白天是这样。预测晚上会有雨。”
戴云一边抽豆浆一边露出“又来了”的表情。这也是东南沿海的一大特色,天气多变,从不允许预报。
早饭后,两人背着轻便的旅行包出门了。
小镇规模中等,市内电动公交车还没有普及。只有穿裤子的老式公交车和摩托车来回载客。他们住在小镇的南部,沿着一条主干道,他们可以从起点一直走到终点,参观小镇。
从地下室拉出一辆黑红色车身的摩托车,戴上头盔。启动油门,戴云坐在后座,摩托车向南行驶。
这是我爸爸送我妈妈去市里医院的摩托车。它烧柴油,几十年过去了,感觉还挺复古的。
一路上,几辆或黑色或银灰色的私家车杂乱地停在路边,旁边是古朴的花岗岩墙,像城墙一样矗立着,各种果树连绵不断。一栋五六层的建筑在树林中显得很小。
差不多该介绍本书主角天晴和戴云的职业生涯了。都是为一家科技公司工作的员工,或者说“科研人员”——用这个词总感觉别扭,因为天晴总觉得这个词应该用来形容那些坐在高校的扶手椅上思考冰川融化和人类历史的人。
事实上,他们的职责是在中国各地进行研究,寻找古代文化的故事,并提交给公司出版书籍,纪录片或综艺节目,这是文化记录和遗产检查项目的一部分。
因为在当今时代,大家都在关注广州深圳和名人八卦,没有人记得自己的家乡是什么样子,自己的传统是什么样子。
寺庙被拆,祖坟和祠堂被开发成房地产,曾经保佑中国的神灵从书本中消失。
公司的这个项目叫《诸神笔记》,意在把人们带回到那个充满机械、网络、八卦的时代,去认识中国的起源和传统文化。各地民俗千百万种,其中民间神话和神仙信仰通常是核心。
其实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在互联网如此发达的时代。人们关心现实世界,只想坐在家里赚钱。天晴还有戴云真的很想做点什么,谈谈古今传统。
论分工,天晴负责写稿写书,戴云负责拍摄。
在过去的六天里,他们拜访了邻居,并做了简单的采访记录。现在邻居年纪大了,家里有说不上来是观音还是妈祖的木头雕像,供奉一些打蜡苹果。不过,从上面的灰尘来看,天晴怀疑那些苹果是屋子里飞来飞去的苍蝇的窝。
今天他们两个要去拜访天晴的一个高中老朋友,他曾经是沿海一家外贸公司的总经理秘书,现在已经回到家乡的小渔村了。
摩托车开了半个多小时,从宽敞的柏油路拐进了土路,又开过鱼塘、小卖部、大棚,三四层的楼房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
南浦村。
那些楼叫别墅,有点挤,因为每栋楼和邻居的距离只有三尺,从窗户伸出手就能够到对面;但是说是社区就太贬低了。浅灰色或红褐色的砖房,或层层叠叠的圆柱形或方形建筑,密如碉堡。装饰在门口的石狮子可能比城市中银行的石狮子更大更有力量。
越往村里走,建筑越密,颜色越老,高度越低,但那些宏伟精致的石雕,显示了户主在村里的地位。
村外两三百米就是大坝。
现在是下午烈日当空的时候,太阳很高。路上没有人。大黄狗躺在门廊的阴影里,饥饿地伸着舌头,来回扫视着街道,瞳孔浑浊布满血丝,仿佛被空气点燃。
远处,村外山峦起伏,四周是蒸腾的云雾。背靠群山,面向海湾。
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突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一条宽约三米的小河蜿蜒在眼前,一座简易的木桥颤颤巍巍,河的对岸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覆盖着朱红色的大门和院墙。
就在大门打开的时候,一个扎着长长的马尾辫,穿着白色t恤的女孩跑了出来,向天晴和戴云招手。
“天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海妮。”
天晴和女孩握了握手,对她说:“这是我同事戴云。”
“你好!”
海尼相当热情。和戴云握手后,她领着他们进了大门,来到我家老宅的前院。
从地面石板路的状况来看,这里应该没人长期打理,但树木挺拔,几乎没有多余的枝叶。
一眼就能看到城堡般的老房子。
城堡,戴云并不是闻所未闻。18、19世纪英国贵族留下的城堡,地中海沿岸的圣山和军事堡垒,莫斯科宏伟的宫殿……但这座老房子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院子的外墙都是朱砂砖砌的。如果你仔细看,你会发现每块砖的侧面都刻着微小的图案,而且是各种各样的动物。木门上用电枢环镶嵌着两个狮头雕刻。走出杂草丛生的大门,一口石井和三两座假山营造出枯木景观的意境。
主楼由两层楼组成,纯木质。每一扇窗的雕刻都像是山川、河流、花朵,生动传神,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呈现出欣欣向荣的生长节奏。
走进房间,整个大厅都弥漫着雪松熏香的味道,让人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门口鞋柜边上是一个木柜,里面放着崭新的车模,几件玉器,毛笔和笔筒,还有第三尊金佛像。
“刚装修好?”天晴问。
“嗯,两周前刚完工,气味还没散。”黑尼让他们坐在沙发上,拿出茶盘和茶具,泡了一壶铁观音。最后一盘炒瓜子。
就在这时,天晴注意到大厅的左右两边都有楼梯,中间有一个两米多高的木质雕像。没想到,原来是西方神话中的天使形象,有六个翅膀,两个翅膀遮脸,两个翅膀遮脚,两个翅膀飞翔。像木头右手持剑,左手持蛇,全身涂成金色。
当他回头时,天使的雕像栩栩如生地把头转向他的身边,用一双神圣而威严的眼睛看着他。
“雨后天晴,我有福了。”恍惚中,有这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是?”天晴指着木头雕像问黑尼。